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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深半靠在龙椅上,眉眼疲倦。
呆子,这皇帝还真是难做啊,比高数都难。
我上前为他捏着额间。
林深,我想家了。
我也是。
他拉过我的手,神色间是少有的认真。
放心,我一定会带你回家。
那时的我们彼此对望着,谁都没想到这句承诺背后的代价如此沉重。
重过盛世、万民、权柄。
家宴结束当晚,林深在御书房批了整夜的折子。
王皇后宫中的烛火,燃了整宿。
一早,我领着圣旨去她宫中送赏赐。
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招属实被林深玩明白了。
我看着身后宫女端着的绫罗绸缎、金银赏玩,叹了口气。
王皇后客气,亲自将我扶了起来。
陛下政务繁忙,昨夜在御书房忙了一夜,这才没空过来看娘娘。
她温柔笑笑,似是半点不气。
本宫知晓的,他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。
说着,她拍拍我的手。
倒是劳烦富贵公公了,这样的雪天还要跑一趟。
来人,快给公公端碗热茶来。
她的贴身大宫女秋月亲自奉上茶水。
我有些受宠若惊,颤颤巍巍地接过茶水。
多谢娘娘。
富贵公公是皇上身边的大贵人,本宫自然不敢怠慢。
我心一惊,猛地跪在地上。
娘娘言重了,奴才不敢当。
冬日里的寝殿不知为何没燃起炭火,缝隙中扑进来的雪花落在膝盖上。
上首良久没说话。
饶是我再蠢笨,也看出这王皇后是把温柔刀。
锐利又不显锋芒。
你瞧你,怎地这般胆小。
王皇后亲自将我扶起,甚至帮我掸了掸身上的落雪。
快回去吧,皇上还在等你回话。
彻骨的寒意让我稍稍清醒。
还未走出这凤仪宫,秋月被推了出来。
这是个瘦削、寡言的宫女。
几个大力的太监将她按在雪地中,直接拿着粗长的棍子打在她的背部。
凄厉的叫声响彻宫中。
可下一刻,她就捂住了自己的嘴,竟是连句喊叫都不敢发出。
那血一点点流出来,混杂到雪地里。
我呆住了,浑身僵硬。
颤着手问:这是怎么了?
秋月方才违背礼节,惹了娘娘生气。
大太监手很重,秋月很快就断了气。
死时眼瞪得浑圆。
一条鲜活的人命就这样断送在深宫中。
可周围人对此平平无奇。
我攀着红墙一步一顿地回了御书房。
林深。
哭腔一下蔓延开来。
林深立刻丢下手中的笔,抱住腿软的我。
怎么了?
和我说。
他温柔地拭去我眼角的泪:别怕,朕是皇帝,没人敢动你。
我稍稍回了神,啜泣着。
秋月死了,秋月死了。
他愣了下,半晌才想起这人是谁。
王皇后带进宫的家生子,最忠心的贴身宫女。
他拥住我。
别怕,朕在。
等到我哭累了,就这样在林深的怀中睡了过去。
深宫怨魂,其实是常事。
我坐在门槛处,看着冬日的漫天雪。
一眼望去,几乎望不到这皇宫的尽头。
幽静深邃的宫道像是会吃人的鬼祟。
福公公来了,他是原皇帝最信任的太监,见的多听的多。
怕了?
他啐了口:这宫里就这样,咱们奴才的命不是命,是草。
像你这种胆小的,还是尽早想法子出宫吧,不然下一个秋月就是你。
他的话像是开玩笑。
太监断了根,这辈子都出不了宫。
可我听进去了。
这个操蛋的世界,我得尽早走。
福公公打量了我眼:真是不知晓皇上看上了你什么地方,娇气爱哭,像个姑娘似的。
御书房炭火烧得很足,我没了打瞌睡的心思。
满脑子都是秋月临死的惨状。
呆子,倒水。
林深敲了敲我的脑袋。
喳。
我下意识地回道。
他正批阅着奏折,又是那位王大将军的。
真是气死我了,这王家恨不得坐在皇帝头上拉屎,呆子你过来瞅瞅。
嗯。
的确。
奏折上洋洋洒洒写了王家这些年的功绩,明里暗里控诉林深苛待他们。
通篇只有一个意思:升官
林深捏捏眉心,疲惫道:武官至多正二品,王家有了,还有了个皇后,他们到底还想干什么?
想做皇帝呗。
我漫不经心地回道。
他白了我一眼,你说我要是主动把皇位让给王家,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累了。
不会。
而且我俩极有可能死无全尸。
他沉默了,低下头继续写奏折。
没过半刻,内务府来人了。
陛下,今夜若是您再不去后宫,怕是皇后娘娘要找奴才的麻烦了。
太监苦着脸,脑袋垂在地上。
林深闭上眼,终究还是点了头。
罢了,去皇后那里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