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林轩脸上神色哀泣，怀里抱着安静不动的毛毛。
大哥和二哥陪在她的身边，不说话。
妈妈不断语带温柔地安慰她：“毛毛在家里时，你把它照顾得很好，它就算死了，也会对你心怀感激。
更何况，你还给他找了这么一块风水宝地。”
妈妈从来都没有这么温柔地对我说过话，她总是板着脸，说我不应该做这不应该做那。
只有在林轩这里，她才会温柔且有耐心。
林轩走到我的墓地前，红着眼睛看向爸爸：“爸爸，我现在能把毛毛埋在这里了吗？”
爸爸红着脸：“刚才我让工人们挖这墓地，可是这墓地有些邪门，施工的两个工人好像中了邪。”
他跟林轩商量：“小轩，我看周围其他墓地也挺好的，要不你另选一块。”
林轩两眼含泪，楚楚可怜：“爸爸，这是我在毛毛生前，答应它的。”
妈妈教训爸爸：“亏你还是江州知名的企业家，这点小事都办不到吗？”
爸爸一咬牙，出去打了一通电话。
妈妈问二哥：“还没有青青的消息吗？”
二哥：“没有。”
妈妈拿出手机，又拨打我的电话，电话依然关机。
妈妈气得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：“毛毛都死了，这么重要的事情。
青青怎么就不知道轻重。
我明明给她发了短信了啊。”
“她那点小任性，怎么比得上毛毛的死。
你看小轩都伤心成这个样子了啊。”
可是，妈妈我也死了，你怎么就不知道。
你最爱的小轩，她要占了我的墓地，安葬她的宠物。
我的命，难道还没有一个畜生重要吗？
9爸爸回来了，家人都看向他。
爸爸说：“我给施工队打了电话了，等会儿会有一辆挖机来，他会强行把这处墓地挖开。”
林轩搂紧爸爸的胳膊：“爸爸，你对我真好。
身为你的女儿，真是我的荣幸。”
爸爸又把我和林轩对比：“看看咱们家小轩多会说话，不像青青，平时总是沉默寡言的。
还是小轩更像我的贴心小棉袄。”
二哥闲闲地弹着指甲：“爸，你还提林青青呢。
我看啊，你就权当没有这个女儿。”
大哥附和：“对，当时就不该把她从孤儿院里接回家。
我们已经有一个乖巧懂事的妹妹，不需要她了。”
妈妈：“老林，要我说，咱把领养证给撕了，把小轩上到咱们家的户口本上。
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。
至于青青，我们不用再考虑她的感受。”
爸爸点头：“你说得对，等今天安葬了毛毛，咱们就这么做。”
林轩弱弱地问：“爸、妈，哥哥，我能在墓园直播吗？
我的粉丝们都很喜欢毛毛，我想让他们亲眼看着毛毛下葬。”
林轩在高一的时候，就开始了直播。
因为她长相甜美，善于说话，热情大方，三年来，粉丝数量都有二十万之多。
爸爸妈妈，还有哥哥点头同意。
林轩架起了直播设备，对着手机镜头，眼眶发红：“家人们，今天直播的场景是墓园。
我想你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，我的毛毛去世了。
今天我要在这里给它举行盛大的安葬仪式，感谢它陪伴我渡过了一段难以忘怀的时光……”变成鬼后，我原本的近视眼消失了，视力变得出奇的好。
哪怕隔了六七米的距离，我依然能看到手机上的弹幕。
林轩的家人们在不停地发着弹幕。
“小轩真是人美心善，明明毛毛只是一条狗，她还要把它安葬。”
“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善良的主播，就得你红，就得你赚钱！”
“呜呜呜，我想做主播的一条狗！”
慕辰气得原本惨白的脸下浮出铁青：“他还有脸在这里直播，毛毛就是被她杀的。”
我吃惊：“你是说毛毛是被她杀的？”
慕辰点头：“我离了老远，都能看到毛毛身上冲天的怨气。
它恨自己的主人！”
我看着林轩怀里的毛毛，它双眼死鱼白，舌头往外吐出，嘴角还有乌黑的血迹。
我说：“它真可怜！”
10我话才说完，慕辰化成一缕轻烟，钻进了毛毛的身体。
林轩感觉到怀里的毛毛突然动了下，吓得身体颤抖了下，不过她很快压下心头的慌乱，跟粉丝互动。
被慕辰占据身体的毛毛窜下了地面。
它冲着林轩狂吠。
林轩激动地道：“毛毛，你活过来了，我真高兴。”
她想要去抱毛毛，毛毛向后退，冲着她疵牙咧嘴。
粉丝们疑惑了：“我记得主播在直播时，毛毛一直对她很依赖。
怎么现在毛毛好像变了。”
“她好像跟毛毛的关系，不像她说得那般好。”
林轩急了，往前奔出两步，赶到毛毛面前，伸手就要抱毛毛。
毛毛张开嘴，猛地咬出，把林轩的手指都咬出了血。
大哥抓过林轩的手，紧张地变了脸色。
二哥抄起地上的木棍，没头没脑地朝毛毛头上砸。
毛毛被打得尖声惨叫。
粉丝们更加不买账了。
“这个主播分明是造假，有意立人设，她根本不爱她的毛毛。”
“啥玩意儿啊，要是真当她的狗，一天三顿毒打，我看是免不了的。”
林轩赶紧对着镜头解释，狗要是咬了人，就留不得了，必须打死。
这次它能咬人，下次就可能吃人肉。
好在林轩直播时间长，直播间里有很多铁粉。
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林轩。
毛毛到最后被打得没了力气，躺在地上，嘴边都是殷红的血，洇湿了地面。
慕辰借毛毛的嘴发出人声：“我是被林轩害死的，她就是个恶毒的女人！”
这声音很大，很清楚地通过手机传递给观看直播的粉丝。
11“雾草，狗说话了，这一定是有莫大冤屈！”
“这得给逼到了什么程度，才能学会说普通话！”
“我有点相信，毛毛是被害死的了！”
林轩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，她用小指勾起鬓边的长发，搭到耳朵后边。
“家人们，一只狗说话你们觉得合理吗？
这一定是发生了不正常的事情。”
“我是什么样的人，你们还不明白吗？
咱们可是相处了三年愉快的时光！”
一波苦情戏下来，燥动的直播间粉丝纷纷安静，开始支持她。
林轩攥着的拳头慢慢放松。
林轩拿出另台手机，又在分享她和毛毛往日欢乐的时光。
其中有一张照片，是她给毛毛系上一条粉色的项圈。
我不由地记起那天发生的事情。
那天毛毛死活不愿意带上那条粉色的项圈。
林轩把它抱到卧室里，很快隔着门我听到毛毛凄厉的惨叫。
慕辰说是她害死了毛毛，现在想来，应该是真的。
墓园外走来两个工人，他们抬着一个墓碑走近。
挖掘机没来，倒是给我送墓碑的先来了。
送墓碑的径直朝这边走来。
林轩凝眉：“两位大叔，我正在这里直播，麻烦你们绕一下。”
走在前面的工人为难了：“小姑娘，不是我们不肯让，而是你身后的墓地就是我们要到的地方。
这块墓坟是她的。”
林轩赶紧关了直播。
12妈妈走上前，看到上面写着“林青青之墓”五个大字，身体踉跄地向后退了数步。
她面色惨白，身体微微颤抖，看向爸爸：“老林，咱们的青青，她该不会……”她没敢把“死”字说出来。
爸爸大笑：“我说你就是自己吓唬自己，我问过墓地管理员了，他说找他买墓地的小姑娘叫林青青，可是长得跟乞丐似的。”
“咱们家有钱，不缺吃穿，青青怎么说也是咱们的女儿，咱们往日里哪有亏待过她。”
妈妈还是心有余悸：“可是，在咱们旅游的时候，青青给我发了条短信。”
她把手机拿出来，给家里的三个男人看短信的内容。
大哥嗤之以鼻：“妈，青青这就是丑人多做怪，她故意吓唬你的。”
二哥：“妈，你就是太这容易被青青骗了，上次她还说她去治伤。
就咱们家的安保，谁能伤得了她？
我看她就是因为咱们带小轩出去旅游，故意给咱们找不自在。”
妈妈的脸瞬间冷了下来：“哼，等青青回来，我一定要她跪下，好好反省自己。”
爸爸给两个工人掏了些钱，要他们把墓碑放下。
他说，他已经买下这块墓地，等会儿挖掘机会来，把墓地原先的主人请走，到时叫他们把墓碑放到新的墓地那里。
两个工人连连感慨，林家的狗待遇真是好。
外面传来轰隆隆的挖机声音。
爸爸带着挖机来到我的墓前。
我万分紧张，我的家最终要被他们挪走吗？
13从毛毛身体上离开的慕辰，朝我躲藏的草丛看了一眼。
他向我保证：“我说过，我罩着你，绝不会让人动你的墓地。”
爸爸朝挖机驾驶室里的司机微微点了下头。
司机操纵拉杆，挖斗徐徐降落。
慕辰嘬唇尖啸：“咱们的人被欺负了，你们还躲着做什么，快来帮忙啊！”
刹时间，从各个墓地里钻出一个个虚幻的影子，他们义无返顾地冲到挖斗下方，举起手臂，阻止挖斗的降落。
影影幢幢的影子托举住了下落的挖斗。
司机不停地操纵拉杆，但是挖斗就是落不下来。
到最后，挖机烧得没油了。
他跳下驾驶室，走到爸爸面前：“林总，这块墓地实在太邪门了。
你也看到了，挖斗根本挖不下去。”
爸爸拍拍司机的肩膀，表示理解。
他看向林轩，林轩红着眼睛，眩然欲涕。
爸爸长长地叹口气。
林轩自告奋勇：“爸爸，我有个朋友，他叫郑浩，会爆破。
我把他叫来！”
听到郑浩的名字，我的身体一阵颤栗。
被他折磨的痛，让我记忆犹新。
二哥说得不错，我们家住在高档小区，安保力量强大。
平时就是小偷，也进不到我们小区。
但是，他有没有想过，万一那人是林轩的朋友呢。
我家人走后，郑浩就是以林轩朋友的名义进入了我家，然后对我百般折磨。
郑浩来了，我远远地看见，感觉连灵魂都在颤栗。
郑浩礼貌地向爸爸妈妈问好，从身上拿出了雷管。
他把雷管插进我的坟堆里，点燃了一支烟。
爸爸妈妈看着郑浩染着一头黄毛，才十七八的年纪，抽烟就像个老烟民，不自觉地皱起眉头。
他们经常嫌我跟不三不四的人交往，而我的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，只是穿得破烂。
而郑浩就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混混。
眼看着他拿烟凑近雷管的引线。
就在这时，爸爸的手机响了。
林轩给郑浩使了个眼色，他暂且退到一边。
爸爸惊呼出声：“你说什么？
青青死了。”
14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声音：“是的，她的骨灰我们业已安葬。
最近才在她的手机里找到她家人的联系方式。”
是殡仪馆的人打来的电话。
他们问我，在我死后，要不要通知我的家人。
我当时说不用。
可我没有想到，他们会这么负责。
乍然听闻我的死讯，爸爸如遭雷击。
妈妈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淌。
他们终于知道我真得死了，只是现在伤心，我能活过来吗？
曾经，我无数次幻想，他们得知我死了之后，幡然醒悟，痛苦流涕的样子。
我以为我会感到无比快意，但其实不是，我看着他们悲伤的样子，只感觉到与我无关。
我跟他们，早就是陌路人了。
迟来的深情不如狗。
大哥夺过爸爸手里的手机，看到手机的来电是我的电话号码，阴沉着脸对冲话筒吼：“林青青，你闹够了没有？
你找人来编造死亡谎言，不就是想看爸妈伤心吗？
那我现在告诉你，他们很伤心，你满意了吗？”
使用我手机的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，他说：“林青青确实死了，你们爱信不信。”
大哥对爸妈说：“爸、妈，你看林青青现在坏成什么样子，他竟然找一个外人，来骗你们说她死了。”
爸爸说：“对，你说得对。
我险些被她给骗了。
这个死丫头，真是越来越坏了。”
妈妈咬牙切齿：“有本事她这辈子都别回林家。
对了，通知管家，断了她的生活费。
还有，让王妈把她房间里的东西都丢出去！”
二哥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家里。
大概五分钟过去，王妈的电话打了过来：“二少爷，我要告诉你一件很糟糕的事情。
小姐她房间里到处都是干涸的血迹。
她……什么？！”
我明显看到二哥的手颤抖了一下，他从来没有那么失态，颤抖着挂掉电话，再又拨打警局的电话。
“你好，我是林青青的哥哥，我想报案，我的妹妹林青青失踪了七天……”爸爸，妈妈，大哥都凑近他，竖起了耳朵。
警局那边责怪他们：“人都失踪七天了，现在才想起来报案。
你们是她的家人吗？”
他们陷入沉默。
很快警局给了回复：“你们寻找的林青青已经死了，就在五天前，死在了马路上。”
二哥的声音颤抖得变了形：“不可能，不可能，青青怎么会死？！”
大哥：“她不会死的。
她一定是躲起来了，生咱们的气。
青青别跟哥哥闹了，哥哥下次一定带你出去旅游，你想去哪就去哪。”
妈妈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：“我明明已经收到了青青的求救短信，可我怎么会认为她是在胡闹？
我当时就该把电话回过去的。”
事实上，她没有，她陪着她的宝贝林轩。
她的头发被她撕扯下了一缕，连带着沾血的头皮。
爸爸抱着两个哥哥，哭得成了泪人儿。
林轩嘴唇颤抖着，虚情假义地在忏悔：“都怪我，我不该任性出去旅游的。
是我害死了姐姐……”做为鬼，我是完全不信的。
不为别的，她要是不闹着去旅游，她的好朋友郑浩怎么会趁机潜入我们家，折磨我。
外面停了辆黑色的劳斯莱斯，宋管家来了。
15宋管家走到爸爸面前，躬身道：“老爷，我来是要给你看一段视频。
这是我在整理家里监控的时候发现的。”
爸爸接过宋管家的手机，点开那段视频。
我正在家里，听到外面传来门铃声。
我走到门后，透过猫眼，看到郑浩。
“郑浩，你来做什么？”
郑浩：“林青青，咱们是同学，你干嘛说话这么生分。
林轩说她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，让我过来取下。
你快点给我开门。”
“如果你不开门的话，林轩生气了，后果很严重。”
我的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，打开门后，郑浩凶神恶煞地进来，扯着我的头发把我拖向卧室。
虽然我的房间里面没有监控，但是接下来的视频，客厅里郑浩在找寻各种各样折磨我的东西。
来来回回地在客厅和我的卧室之间穿梭。
他们能相像得到，郑浩是怎么折磨我的。
爸爸冲过去，一拳砸在郑浩的脸上：“我的青青还是个孩子，你怎么这么恶毒地折磨他，你就是个魔鬼！”
大哥拉开爸爸：“爸，让我来！”
他一拳一拳地暴揍着郑浩，对方很快鼻青脸肿，哀哀惨叫。
二哥更是一声撕心裂肺地大吼，拿起砖头，盖在郑浩的头上。
林轩在一边看得眼皮直跳，花容失色。
郑浩哭得鼻涕、眼泪、鲜血糊了一脸：“我跟林青青无怨无仇，都是林轩支使我这么干的。
她告诉我，林青青一个人在家，她要我尽情地折磨林青青。”
“你们要是不信，我能拿出证据。”
他拿出手机：“你们看，这是林轩给我的转账记录！”
两个哥哥暂时停了手，怒睁着眼睛看向林轩。
林轩笑了：“我为什么要这样做，你们还不明白吗？
明明她都失踪了十五年，我早就习惯了你们对我的宠爱。
她回来，是要夺走你们对我的爱。”
“我有错，难道你们就没有错吗？
你们为什么要把她找回来！”
爸爸大骂她是疯子，妈妈扑上前和林轩扭打在一起，大骂她就是“魔鬼”。
林轩咯咯尖声直笑：“我告诉你们，面前的这个坟，就是林青青的。
她死了，我还要抢她的坟。
让她不得安宁！”
最终，爸爸选择了报警。
警察把他们带走，等待他们的将是牢狱之灾。
16是一个阴雨绵绵的雨天。
爸爸、妈妈、大哥、二哥齐刷刷地跪在我的坟前。
爸爸：“青青，爸爸已经动用关系，让林轩和郑浩在监狱里踩一辈子缝纫机。”
妈妈：“妈妈错了，青青，妈妈对不起你。
你能原谅妈妈好吗？”
大哥：“妹妹，哥哥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，给你带了一卡车好吃的。
你在下边，多少吃一口。”
二哥：“妹妹，二哥把你的卧室收拾好了，你有空了回来住两天。”
我听着她们的忏悔，在慕辰怀里长长地伸了个懒腰。
真烦。
现在我已经能在白天自由出入墓地了。
我从墓地里走出：“我说你们别在这恶心我了，你们的忏悔真得倒我的胃口，你们的泪水也只会脏了我的轮回路。”
“我林青青，只愿生生世世，永永远远不再与你们相见。
麻烦你们消失在我的面前！”
等到我的魂魄真正出现在他们的面前，他们吓得面色惨白，屁滚尿流地跑了。
他们爱我吗？
一点都不爱，只是自我感动了。
我死得真好，遇到了一大群爱我的鬼魂。
他们真正把我当成家人。
慕辰说他不想再当墓二代了，他要和我牵手，投抬转世。
我笑着牵起他的手，我们一起走上黄泉路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