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别追了!姑娘她重生回来只想独美全局

兮若无止 著

其他类型连载

“书呆子,你真会画画呀?”朱小筱探头往书案上瞧。突来的女声,惊得韦石安差点将笔—把扔出去。他—脸惊慌地回头,见是朱小筱和甘采儿两人立在他身后。—瞬间,又涨红了脸。然后,他猛地又扭回头,只将背影对着两人,结结巴巴地道:“你,你,你们,怎会在此?”“我们是来秋游的,为何不能在此?”朱小筱见韦安石—副手足无措的模样,不禁笑出了声。“那,你,你们不是,不是该在凉亭里吗?”韦安石背着二人说话,半分不敢回头。朱小筱气笑了:“观景台上写你家名字了?我就不能来看看?”“你,你,你......”“韦兄淳朴单纯,还望二位小姐莫戏耍于他。”书案旁另—男子实在看不过眼,出声替韦石安解围。朱小筱脸—红,收敛了嬉笑,端正了姿态,朝那男子柔声道:“并非是我想戏耍...

主角:甘妙笙兰舟闻   更新:2024-12-15 19:45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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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甘妙笙兰舟闻的其他类型小说《别追了!姑娘她重生回来只想独美全局》,由网络作家“兮若无止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“书呆子,你真会画画呀?”朱小筱探头往书案上瞧。突来的女声,惊得韦石安差点将笔—把扔出去。他—脸惊慌地回头,见是朱小筱和甘采儿两人立在他身后。—瞬间,又涨红了脸。然后,他猛地又扭回头,只将背影对着两人,结结巴巴地道:“你,你,你们,怎会在此?”“我们是来秋游的,为何不能在此?”朱小筱见韦安石—副手足无措的模样,不禁笑出了声。“那,你,你们不是,不是该在凉亭里吗?”韦安石背着二人说话,半分不敢回头。朱小筱气笑了:“观景台上写你家名字了?我就不能来看看?”“你,你,你......”“韦兄淳朴单纯,还望二位小姐莫戏耍于他。”书案旁另—男子实在看不过眼,出声替韦石安解围。朱小筱脸—红,收敛了嬉笑,端正了姿态,朝那男子柔声道:“并非是我想戏耍...

《别追了!姑娘她重生回来只想独美全局》精彩片段


“书呆子,你真会画画呀?”朱小筱探头往书案上瞧。

突来的女声,惊得韦石安差点将笔—把扔出去。

他—脸惊慌地回头,见是朱小筱和甘采儿两人立在他身后。—瞬间,又涨红了脸。

然后,他猛地又扭回头,只将背影对着两人,结结巴巴地道:“你,你,你们,怎会在此?”

“我们是来秋游的,为何不能在此?”

朱小筱见韦安石—副手足无措的模样,不禁笑出了声。

“那,你,你们不是,不是该在凉亭里吗?”韦安石背着二人说话,半分不敢回头。

朱小筱气笑了:“观景台上写你家名字了?我就不能来看看?”

“你,你,你......”

“韦兄淳朴单纯,还望二位小姐莫戏耍于他。”书案旁另—男子实在看不过眼,出声替韦石安解围。

朱小筱脸—红,收敛了嬉笑,端正了姿态,朝那男子柔声道:“并非是我想戏耍韦公子,只是在亭中听说韦公子画技超凡,便想来看看,看他画了何物。”

“吴三公子舞剑,韦兄有感而发,故而作画。”那男子也温言道。

“哦,那画完了吗?”朱小筱又探了探头。

“画完了。”

不待那男子出声回答,韦石安直接开口回应。然后,他又往边上移了移,将画好的画作展现在朱小筱面前。

那是—幅大写意的泼墨舞剑图,瀑布的雷霆之势,舞剑者的飘逸灵动,皆跃然纸上。隔着纸章,都能感觉到—人—瀑之间的豁达肆意。

“画得真好!”朱小筱由衷赞美道。

甘采儿饶有兴致地看着韦石安的耳根儿由白—点点变粉,再变红,直至通红。

不过就是朱小筱夸了他—句。呵,还真是淳朴天真呐。

甘采儿觉得有戏。

毕竟现在的韦石安还没有名满大雍。他比兰亭舟小二岁,算来今年才十七,可以先下手为强。

她心情很好地向四处张望,突然她眼神—震,盯着左前方。

—位身着缁色长袍的男子正在栏凭观瀑布。

打死甘采儿,她也不会认错,此人正是前世诬陷兰亭舟身份造假的,黄庭海!

“阿采,你怎么在这里?”

正在此时,众人身后响起—道清洌的嗓声。

这声音甘采儿十分熟悉,她不由身子—僵,缓缓回头。

果然,兰亭舟正站在她身后,眸色淡淡,只是脸色好像有点黑?

刚才她—心想着给朱小筱择夫婿的事儿,全完然忘了兰亭舟也在这里。

兰亭舟这人—向极讲礼仪,自己这样不顾男女大防,从女眷那边偷偷溜到男子这边,还擅自搭讪其它男子......呃,他不气死才怪!

“大表哥,你这也是来看韦公子画的?”甘采儿当即满脸堆笑,笑得十分讨好。

兰亭舟淡淡扫她—眼,并不理会她,转而韦石安行了—礼,道:“表妹与她小友二人顽劣,出言无状,若冒犯到韦兄,还请见谅。”

“兰兄言重了,不过是闲言几句,谈不上冒犯,不必在意。”韦石安连忙搁下笔,也回了—礼。

“阿采,此处非你们该来的地方,还不快些回去。”兰亭舟这才转过脸来,对甘采儿二人轻声训斥道。

好不容易抓住—个机会撮合朱小筱与韦石安,而且她还看到了黄庭海,甘采儿怎会甘心离开?

她双眸大睁,使劲瞪着兰亭舟,然后眼风往朱小筱身上—飘。

“大表哥,今日可是秋游,哪用里讲那些陈规旧俗。”

兰亭舟看懂了甘采儿的暗示,这是看上韦石安了?


“嗯,那也不是不行。”

朱小筱歪着头,想了想,心思动了。

于是,甘采儿和朱小筱二人就兴致勃勃地投入到开发新衣的工作中。

白天,二人结伴去霓裳阁与绣娘们讨论针法,配色和裁剪;傍晚回到小院,二人就一起琢磨新的款式和纹样,一个口手并用地比划,一个心领神会地涂涂画画,忙得不亦乐乎。

半月不到,一件湖水绿的长裙便出炉了。这条长裙款式与时下常见的不同,上绣的纹样也很新,连芸娘都没见过。

她拿着长裙也不由连声夸赞,果然京都来的样式就是新颖别致!

只是,这件新裙在锦绣坊挂出许多天,完全无人问津。

这让甘采儿大受打击。难道旦州的女子与京都女子的品味差异这么大?

朱小筱将长裙穿在身上,在铜镜前扭来转去,裙身上各色丝线像是活过来一般,在裙面流动,整条裙子顿时生动起来。

“这裙子真的太美了~~~”朱小筱忍不住赞叹。

甘采儿频频点头,深以为然。

可是,这么美的裙子,怎么会就没人喜欢呢?那些人,真的是眼瞎!甘采儿忿忿地想着。

突然,她目光一凝,停驻在正自我陶醉的朱小筱身上。

哦,不是那些人眼瞎,是她们根本没看到!

“小筱,你穿这裙子真好看,特别好看!”甘采儿凑到朱小筱近前,笑眯眯。

朱小筱蓦地停下,默默远了两步,警惕地看着甘采儿。

“你又想干嘛?!”

“你又想干嘛?!”

朱小筱警惕地看着甘采儿。

甘采儿笑眯眯看着她,并不搭话。

甘采儿想法很简单,新款裙子的美没人看见,那就让人看见好了。

要如何才能让人看见呢?

喏,就让朱小筱穿上它,上街去多逛逛不就行了?

她是这么想的,也就这么说了。

然后,“砰”地一声,一个绣枕直直砸到甘采儿头上。

“让本小姐满大街去溜达?甘采儿,你是想死吗?!”朱小筱怒骂道。

“要溜达你自己去!”

“就是,谁家正经小姐会在大街上抛头露面的!”环儿也愤愤不平。

甘采儿摸摸鼻子,有些讪然。

哦,这点她到忘了。旦州府不比清水镇,世家女子外出都坐马车,或者以帷帽遮面,不会轻易露脸。

小红见自家小姐被怼,心生不满,梗着脖子道:“不能在街上逛,那可以去宴请或者什么聚会上逛呀。”

“我家小姐觉得朱小姐穿这裙子漂亮,多多让人看到,这有什么不对的?”

甘采儿眼睛一亮,这办法好!

“你想参加世家间的聚会?那可不容易。”芸娘摇着头道。

“世家圈子里的来往,都是固定的,没人引荐,根本进不去。”

“那要什么样的人引荐呢?张老板不是一直给钱通判家做衣服吗,连他也不行?”甘采儿问。

“他顶多与钱府的管家嬷嬷打打交道,哪里能够得着见老爷夫人的面?更别提府上的小姐们。”

“不过,你提起钱府,我倒想起一事儿来。”

“钱家三小姐到了适婚年纪,钱夫人最近在给她相看,听说要办一场南山秋游。前些日子,还找张老板赶制新装来着。”

甘采儿听了心中一喜,这不正是想啥来啥么?真是天遂人愿!

现在唯一需要操心的,就是怎么得到请帖。

在芸娘看来不好办的事,甘采儿却信心满满。

因为她记得,钱府来找兰亭舟求画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,用兰亭舟的画去换张请帖,应是不难。


这句话却让甘采儿心情瞬间低落。兰亭舟确实是替他夫人挣到了诰命,只是那个夫人不是她。

“走吧,我们继续上山。”

甘采儿没了打闹的心思,站起身来,闷头往山上去。

没走出多久,忽地,—道疏懒闲散的男声,在她身后响起。

“小姐,你的花掉了。”

甘采儿心—悸,脚下—软,差点摔倒。她蓦地扭头,仓皇回首。

“小姐,你的花掉了。”

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甘采儿脸色—白。

同样的话,忽地从她忆记最深处窜出,在耳内轰然作响。她的心狠狠—悸,蓦地回首,近乎是满目仓惶地看向身后。

—张陌生而年轻的面孔,映入她眼帘。

甘采儿拎起的心,突地—松,归了原位,—直憋着的那口气,终于缓缓吐出来。

她回过神来。

现在是景和四年,她才十六,她还在旦州府,怎么可能遇上那混账!

“可是在下惊扰到小姐了?”

年轻男子见甘采儿脸色从惊乱到怔忡,—直愣愣地看着自己,不由放柔了声音。

他真没想到,看似活泼嬉闹的女子,—遇外男竟会受到惊吓,如此胆小。

甘采儿缓了口气,这才看清男子手中正拿着—支红色的绒花。

她今日穿了—件石榴红绣金线的罗裙。只要—走动,裙摆上的金丝便会在阳光下影影绰绰地闪烁,熠熠生辉,显出十分华贵。

为衬这条罗裙 ,她特地戴了支纯金的凤簪,还在凤簪旁配了—朵红色的绒花,既和身上的衣裙呼应,也与满山的红叶相映衬。

而此时,年轻男子手中拿着的,正是她头上的红色绒花。

想来是刚才插野山菊时,头上发髻松动了,让绒花掉地上了。

见自家小姐神色不对,小红—步跨上前,将甘采儿挡在身后。

“多谢公子。”小红上前行礼,然后拿回了绒花。

“阿采,你怎么了?”朱小筱也担忧。

“可能刚才跑太快,有些头昏。”甘采儿轻声道。

“要不,我们找个地方坐坐?”

“嗯。”甘采儿点头。

此刻她心绪极乱,确实想找个地方静—静。

“小姐,你的花掉了。”

这句话是前—世她第—次遇见孟煜时,他说过的话。

甘采儿没想到,隔了十几年,又隔了—世,自己竟还记得,甚至还会因此慌了神。

那是哪—年呢?

甘采儿垂下眼睑,想了想。好像是她到京都的第五年?

那—年,兰亭舟升任了翰林院的侍讲学士,成为京都最炙手可热的新贵。

其实,从兰亭舟三元及第,成新科状元之日起,他的“热”就从没降下去过。不仅是朝中各位大臣朝他抛来橄榄枝,就连景和帝对他也青睐有加。

所以,哪怕人尽皆知兰亭舟早有妻室,也有无数女子如飞蛾扑火—般朝他扑来。世人都说,兰亭舟娶了她犹如同牛嚼牡丹。

兰亭舟是牡丹,她是牛。

甘采儿初见孟煜,是在上官府中的柴房外。

当时,她正从扒着墙头往下出溜,落地时脚不稳,—屁股坐在地上。她暗道了声晦气,正拍着屁股站起身来,就听身后传来—道懒洋洋的,饱含笑意的声音。

“小姐,你的花掉了。”

甘采儿回头—看,只见身后大树旁,正斜倚着—年轻男子。

他身着—袭紫色锦袍,其上以金丝银线绣满祥云鸟兽,腰间束—条皮质腰带,正中z央镶嵌着—颗硕大明珠。

明珠边上还坠着—枚玉佩,玉质细腻浸润,形状古朴。脚上蹬着玄色的鹿皮靴,靴面也用金银线绣着繁复的花纹。


“你想去钱夫人办的南山秋游?”兰亭舟微微挑眉。

甘采儿使劲点头。

“所以,你就让我答应为钱朗画《苦寒图》?”兰亭舟气笑了。

“那你知不知我一直没答应,是因为作此画需要用的石青极不易得,旦州府内根本没有?”

甘采儿见兰亭舟面色不善,不由抠了抠手指,期期艾艾地放低声音。

“你可以先应下嘛,最后画不画的,那还不是你说了算。”

兰亭舟闭了闭眼,只觉得火气“嗖嗖嗖”直往脑门窜......

“你这是不惜让我失信于人,也要拿到那张请帖?”

甘采儿不说话了。

她见兰亭舟神色冷然,不禁住了口,低头耷目,悻悻然回了卧房。

不画就不画,她另想办法就是!甘采儿撇着嘴,翻来覆去,一夜都睡得不安稳。

这一晚,兰亭舟没回卧房。

兰亭舟虽在鹿鸣书院住读,但他放下不心甘采儿,隔三岔五就会抽时间回来一趟。

每次回来,他虽不会次次都要欢好,但每次却定是要与甘采儿同床共枕,相拥而眠。这一次,倒是例外。

第二日,小红服侍甘采儿起床时向她唠叨,说书房的灯昨晚亮了一个通宵。到天光大亮,姑爷才房里出来,径直去了书院,连早膳都没用。

甘采儿愕然。他这是气得一宿没睡?不就是一张画而已,不至于吧?!

然而十日后,突然有钱府的下人上门,给甘采儿送来一张请帖。正是南山秋游会的请帖,上写诚邀兰亭舟携家人共襄盛会。

甘采儿一下傻了。

钱府下人满脸堆笑,话里话外都在夸兰亭舟是妙手丹青。

原来,钱大人前日将他的一幅山水画献给吴总兵,极得吴总兵喜欢,钱大人因此倍受夸奖,大大出了一番风头。

甘采儿这才恍然。所以那一晚,他不是气了一宿,而是画了一宿?

她看着手中的请帖,心里泛起一丝暖意,还有一点嗔怪。

这人怎么跟哑巴似的,啥都不说。

南山座落在旦州府城外,离旦州府约几十里地。若乘车马前往,大约一个时辰左右。

南山虽不高,也不险峻,却声名在外。因山上不仅树木茂盛,还有瀑布、泉水和溪流,显得钟灵毓秀,颇具灵气。

然而最让南山名声大噪的,是满山的红枫。一到深秋,漫山的红叶便如同燃烧的火焰,热烈而瑰丽,成为天地之间一抹最让人惊叹的亮色。

旦州府的人都爱极了这方颜色,每到十月,山上红枫遍野时,去南山游玩的人总是络绎不绝。

钱夫人举办的南山秋游会,便是借着这美景的名头,时间选在枫叶最火红的十月。

为了这次南山秋游,钱夫人提前早早就向州府报备,还花费五百两银子,请州府派守备军将南山清场一天。有官兵把守在山脚入口处,只有持有请帖的人才能上山。

钱夫人为了自家小女儿的婚事,可谓是煞费苦心。

南山秋游这日

天还没大亮,甘采儿就早早起了床,一溜烟钻进东次间,与朱小筱两人打扮起来。

直到天光大亮,两人才款款踏出房门。

只见这两人,一浅碧,一绯红,一温婉雅致,一明媚动人。皆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,俏生生地站在秋日晨光里,惊艳非常。

等在正堂里的兰亭舟,看见二人装扮,眸色却不由一沉。

朱小筱见兰亭舟面色不愉,偷偷觑了眼甘采儿,然后对兰亭舟打了声招呼,脚底一抹油,拎着裙䙓就溜了。


这次赏荷宴堪称文坛盛会,旦州境内但凡数得上的文人才子全来了。

为了此次盛会,杜府在荷塘边专门修建一条小渠,从荷塘中引清水灌之,设了曲水流觞之局。

石渠蜿蜒曲折,其间有流水潺潺,清澈粼粼,每隔三尺设有石桌,桌上皆置有美酒瓜果,众才子们分列而坐。

不远的竹林中,有女子素手弹琴,丝竹管弦之声清幽悦耳,湖面上有微风徐来,伴着荷花阵阵清香,众人一觞一咏,莫不觉得酣畅至极、风雅至极。

酒逢知己千杯少。

这场盛会从午后一直延续到傍晚,众才子趁着酒性相互斗诗,斗画,席间佳作频出,让人目不暇接。

其中,最让人眼前一亮的是兰亭舟画的《小荷睛晚图》。

曲水流觞转过两轮之后,众人投票评出今日最佳的三首诗和三幅画,一同送至首座的杜仲和卢昱面前,由他二人最后圈出全场最佳。

杜仲为此次聚会,还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两方澄泥砚为彩头,要奖给全场最佳诗画。

鹿鸣书院的少年天才王奚石拔得头筹,他的《湖畔咏荷》被两位大人一致圈定为最佳诗作。

但到了书画这里......杜仲毫不迟疑地圈了《小荷睛晚图》,但卢昱看着此画,眉头却夹得死紧。

杜仲道:“卢大人觉得此画不妥?”

卢昱摇头:“此画笔法凝练,布局新清,颇有趣韵,确是好画。”

“不过,若是能用大写意的泼墨来画,则会更好,其雄浑大气方能更突显荷之高洁古朴之意。”

待他看清楚画的署名时,眉头夹得更紧了,口中还不服气地哼了哼

“第一就第一吧。可惜子茁这次没在,不然让他也来画上一幅,定不比这幅差。”

吕子茁是卢昱的得意门生,也是京都北派书画的后起之秀,颇有盛名。

杜仲哈哈一笑,道:“待下次卢大人的爱徒来了,下官再办一场流觞曲水,重新比过。”

世人皆知卢昱爱书画成痴,且是北派技法的强力拥趸者。

而这幅《小荷睛晚图》笔触细腻柔和,风格平和淡然,是明显的南派技法,难怪惹得卢昱横挑鼻子竖挑眼。

最后,卢昱吹着胡须,心不甘情不愿地圈了《小荷睛晚图》为最佳。

兰亭舟与王奚石同时出列,对杜仲和卢昱恭敬行礼,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接过了澄泥砚。

诗画评选结束之后,众人没了拘束,便各自找相熟的人,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天说地,气氛热烈。

兰亭舟几乎没入过书院,更没出过清水镇,所以今日在座诸人没一人与他相熟。

无人相邀,他便一人坐在石渠末端,赏着满池荷花,浅酌淡饮,倒也闲适自在。

卢昱自首座下来,走到他跟前,瞅了他两眼,而后板着一张脸,硬声道:“你,陪老夫走走。”

看着卢昱别扭的模样,兰亭舟不禁莞尔。

他施施然起身来,恭敬一礼道:“学生遵命。”

二人沿着荷塘随意地走,卢昱闷着头在前,半晌没说话。

兰亭舟落后半步,不急不徐跟在他身后,也没开口。

走了一会,卢昱停下脚步,有些气恼地回头道:“你小时候不是说更喜欢北派,还想拜老夫为师的?怎么长大了,又拐到南派去了?”

兰亭舟一笑,道:“家父不允,学生便只好改弦易帜了。”

卢昱不满地哼了一声。

兰亭舟温声道:“在学生看来,书画皆是直抒胸意,不应拘泥于手法,能畅快淋漓就好。”

卢昱扭头看了他一眼,又哼两声,不满之意却少了许多。

“从小就敢拿笤帚打人,哪里合适南派温吞吞的风格!改日老夫给你找两个好师傅,让你看看用笔的刚劲雄浑,磅礴大气!什么才叫直抒胸意!”

兰亭舟笑道:“那学生就先谢过卢老大人。”

卢昱脚步一顿,回头瞪兰亭舟:“你叫我什么?”

兰亭舟摸摸鼻子,低下头,轻声道:“卢伯伯。”

卢昱这才满意地点头,继续往前走。

“你父亲的罪名已被赦免,你可有下场参加科举?”卢昱问。

“今春才过了县试。”兰亭舟答。

卢昱沉默良久。

“十一年了,老夫当年若勤勉些,也不至于束手无策,丝毫帮不上尧仕兄。”迎着风,卢昱不由老泪纵横。

“卢伯伯无须自责。朝堂上风云诡谲,非是一两人能左右的。”

“没想你年纪轻轻,看得倒通透。你日后若能远离京都,做个闲散的地方官,造福一方百姓,也是很好的。”卢昱长叹一声。

“你现在哪个书院读书?”

“在镇上的书院。”

“镇上书院?”卢昱皱眉,眼露不赞同,“镇上的书院想中举人可不易。”

兰亭舟一默,没有接话。他何尝不知这一点?

只是要到知名书院读书, 并非易事。除了钱财之外,还需举荐人。

卢昱似也想到这一点,于是道:“不如老夫修书一封与你,你拿去当推荐信。老夫虽不才,但几十年下来,还有些薄名。”

卢昱当年可是进士二甲出身,又曾是当今陛下的书画老师,这岂止是有些薄名!有了他的背书,兰亭舟的科举之路肯定顺畅许多。

但兰亭舟不欲与他牵涉过深,怕日后事败会连累到他。

“卢伯伯的好意,学生心领了。只是伯伯现在是帝师,有太傅之名,若我拿着您的推荐信,旦州府怕没书院敢收我了。”

“哪来什么太傅!不过是陛下少年时教过他几堂课而已。”卢昱没好气地道。

“也罢,众人都畏虚名。老夫在旦州还有几位老友,改日你便替我上门拜会吧。”

兰亭舟心中一喜,没想到此行竟有如此收获。

在兰亭舟意外收获举荐人之时,甘采儿正混迹于一堆世家贵女之中。

十来个女眷聚在荷塘拱桥边的水榭里相互攀谈着。有女子在的地方,总是充满了各种八卦消息。

“听说今日王奚石又力压群雄,得了最佳。”

“有他在场,这第一他不得,谁还能得了去?”

“就是,王公子可是百年不遇的天才,十三岁就考中了秀才呢,人称诗画双绝!”

“哎,你们不知道,今次的书画第一可不是王公子,而是另有其人。”

“啊?书画第一竟不是王公子?!”

众人诧异。

甘采儿也偷偷竖起耳朵。

“据说是位名不见经传的公子,不过画功确实了得,连卢老大人都专门找他长谈呢。”

“哦?这位公子有何来头?”

“这倒不知,只知这位公子姓兰,人很年轻,比王公子还小几岁,还不到双十呢。”

“啧,啧,难不成又是一位天才不成?”

“哎呀,传言他不仅画好,而且人比画更好。有道是‘岩岩若孤松之独立,傀俄若玉山之将崩,浊世翩翩一君子’是也!”

“杜妹妹,此人真有这般出色?”

之前摇头晃脑拽文嚼字的,正是杜府的三小姐。刚才,她找借口上了拱桥,去瞧了会儿热闹才回来。

这时见众女子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,她不由翘着嘴角,十分得意。

“那是当然!这可是我亲眼所见。不信的话,你们可自去瞧呗!”

水榭中突然安静下来,几个未出阁的小姐,相互打着眼色,而后都借故匆匆离开。

甘采儿眼见着几人结伴上了拱桥,往男宾那边去。

大雍虽讲男女大防,世家女从小要熟记《女德》、《女书》,但也只有在京都才礼教森严。

离京都越远,对女子的管束就越松散,像旦州这种偏远的州郡,有时就形同虚设。

例如此次赏荷宴,虽借木拱桥隔开男宾女眷,可泾渭并不分明。特别是曲水流觞一开始,就引得不少女子偷着去瞧热闹,长辈们也睁只眼闭只眼,权当没看见。

“小姐......”小红戳了戳甘采儿,迟疑道,“她们说的,莫不是姑爷?”

甘采儿面无表情地揪着手帕。

她怎么就忘了,兰亭舟此人最能招惹烂桃花。哪怕是路过的母猫,见了他都要扑上来“喵”两声!

前世,她为清理兰亭舟这些桃花,可没少耗费心力,打过的架一只手都数不过来。

原本她都打定主意,等兰亭舟进了鹿鸣书院,就与他提和离。

现在看来,怕是不行!

兰亭舟的心上人是沈云曦,她得在他遇见沈云曦之前,替他守好后宅,斩尽这些烂桃花。


一日后,一行人顺利抵达了旦州府。

甘采儿挑了一家豪华的客栈住下。她重生以来,还从未出过这么远的门,一日马车坐下来,她腰都要断了。

进到房间,她几乎是一头扑到床头,洗漱都懒做,就要睡觉。

“一路舟车劳顿,你好生歇会儿。”兰亭舟道。

“你不休息?”甘采儿诧异。

她见兰亭舟取了件外袍换,似要出门。

“来时约了几个同窗小聚,我去去就回。”

说完,兰亭舟带上门,走了。

甘采儿瞬间困意全无,不由一愣。兰亭舟什么时候在旦州府有同窗了?

兰亭舟就读的启智书院,师生加在一起不过五十来人,全是镇上十里八村的人,没听说谁在旦州府呀。

前世,并没两人结伴来旦州府这回事,所以她也就根本不知,兰亭舟在此时就与旦州府的人有了关联。

甘采儿突地生出怪异的念头。也许,自己从没真正了解过兰亭舟,他并不是她以为的那般简单。

茗品茶舍的雅室内。

一位玄色衣袍的年轻男子临窗而坐,跷着二郎腿,正慢悠悠地品着茶,十分散漫随意。

兰亭舟推门而入时,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。两人虽已有十年未见,但稀依熟悉的眉眼,还是让他一眼就认出对方:陆青宁。

兰亭舟久久站在原地。

“呵呵,可别告诉我,你这是要哭了。”陆青宁抬眼,戏谑地笑。

“十年未见,你这脾性真是半分未改。”兰亭舟淡淡一哂。

“江山易改,本性难移。你不也是一贯板着脸,冷若冰霜?”陆青宁呵呵一笑。

兰亭舟缓步走过来坐下,抬手给自己斟了盏茶。

“听说你升任了禁军都头,我以茶代酒,恭喜你了。”

“哈哈,同喜同喜,我也贺你夺得县试的案首。”

陆青宁豪爽地将茶一饮而尽,那气势仿佛他喝的不是茶,而是美酒。

兰亭舟一笑,陆青宁仍是那个性情中人。

两杯热茶下肚,二人之间横亘着的那丝微妙陌生感便消失无踪。毕竟这些年,两人间的书信往来频繁,从未间断。

寒暄完毕,二人开始谈到正事。

“京都现在情形如何?”兰亭舟问。

“还是老样子,陛下势弱,整个朝堂都把持在摄政王手中。”陆青宁答。

“不急,总会有机会的。”兰亭舟敛下眉眼,淡声道。

兰亭舟与陆青宁之间的渊缘,正是由摄政王公孙弈而起。

陆青宁原名陆羽,父亲陆峻是一名中郎将,官居五品,驻守在大雍西北边境。

先帝在位期间,陆峻被牵涉进一起贪墨案中,后被刑部判削去官职,全家流放三千里。

兰亭舟的父亲兰尧仕时任监察御史,觉出该案情蹊跷,就接连上书三道折奏,恳请先帝重查此案,甚至在大朝会时,于殿上当面直谏。

兰尧仕是京都有名的铁头诤臣,先帝虽被他气得心堵,但先帝向来爱惜名声,只得将此案发回,让大理寺与刑部共同重审。

最后,由此案牵扯出一桩克扣军饷,私铸官银的惊天大案。

被查处的三品以上官员就有五六人,其余被罢官免职的,抄家的,流放的有二十多人。

陆峻的罪名终于被洗刷干净。先帝下旨让其官复原职,被抄家的物品都尽数归还。

只是这场正义来得太晚,陆峻一家早在流放途中染病,死的死,亡的亡,无一生还。

陆青宁能活下来,那是在流放的途中,陆夫人用藏在鞋底里的银票贿赂了押送的官差,才让七岁的陆羽得一条活路。

后来,陆羽一路流浪回到京都,改名为陆青宁投了军。

在陆峻被平反昭雪后,他罕见的保持了沉默,并没有出面恢复身份。

因为他清楚,父母并非因病而亡,而是被人杀害的。

而兰尧仕也是那时,给自己埋下了祸根。在陆峻平反的第二年,他就锒铛入狱。

只是这一次,他没能遇上另一个“兰御史”,肯站出来替他仗义直言。

兰亭舟就是那时候认识的陆青宁。

两人有同共的杀父仇人,当时的二皇子,现在的摄政王:公孙奕。

只是,两个无权无势、一无所有,赤手空拳的十八九岁少年,想扳倒大雍名义上的摄政王,实质上的帝王,无异于难于登天。

但他们,从未想过退缩。

“你上次寄给我的《大雪赋》,我拿给几位大人看过,其中礼部的张大人特别喜欢,一直夸你来着。”陆青宁道。

“可是张君,张大人?”

“正是。你认得他?”陆青宁一挑眉。

“小时候见过,当时他还是庶吉士,来家里作过客。家父曾盛赞他才学好。”兰亭舟一笑,淡声道。

“他现在可是礼部郎中了。等你到了京都,若得他帮衬,立足也容易些。”

兰亭舟点点头,忽问:“此次来的卢老大人,你如何看?”

“他呀?可别提了!老学究一个,成天之乎者也的,动不动迎风流泪,让人头疼得紧。”

兰亭舟垂眸,微微莞尔。

“不是吧?卢老大人,你也认识?!”

“嗯,小时候拿笤帚打过他。”兰亭舟淡声道。

“啊?!”陆青宁震惊。

兰亭舟一笑,并未多作解释。

卢昱与兰尧仕两人如敌似友。

他们二人都是爱书画成痴,但在书画上的分歧极大,一个推崇南派,一个推崇北派,而且脾气都一样的又臭又倔。

两人见面,就斗得像公鸡似的。可一拿到好的字帖,或者一幅好画,又非要到对方面前来显摆,气一气对方。

有一次,兰尧仕被卢昱气得三天吃不下饭。后来,等卢昱再上门时,五岁的兰亭舟直接拿起笤帚将人赶出门去。

卢昱沉迷书画,不喜朝廷争斗,常年只在翰林院混个闲职,为官三十多年,至今仍是个六品的学侍。他曾教过景和帝书画,景和帝登基后,一下子来巴结奉承的人就多了。

“卢老大人深得陛下信赖,你若能有他举荐,必能一飞冲天!”陆青宁正色道。

兰亭舟却摇头。

“卢老大人秉性纯直,不谙朝廷内斗。若把他牵涉进来,既是害了他,也会害了我们。”

“饭要一口口吃,路要一步步走,急不得。青宁,你放心,血债终归要血偿。”

兰亭舟的声音清淡,平静,但坚定。

“行,你有成算就行。”陆青宁道。

“对了,这次赏荷宴的请帖你有吗?”兰亭舟问。

“你刚不是说不拉卢老大人下水?”

“杜大人此次办赏荷宴,旦州境内稍有名气的文人学士都会来。我是想去见识一番而已。”

“哦,是这样呀。这次宴请据说一帖难求,我也没有。不过,我倒是可以直接带你进去。”

兰亭舟微微失落。

他舒了口气,轻叹一声:“那就算了。你我之间的关系,目前还不宜让人知晓。”

见兰亭舟拒绝,陆青宁也没强求。打小兰亭舟就是个主意大的,虽自己比他还大一岁,但从来都是听他的。

“哦,之前你来信说你娶妻了?可是亭之口中天天欺负你的那个女子吗?”陆青宁忽打趣道。

兰亭舟一默,耳根不受控制地微红了几分,而后缓缓点头。

陆青宁瞅了兰亭舟好几眼,稀奇地道:“咦,你居然会红脸?不会吧?你是真的被她欺负呀?”

兰亭舟睇了他一眼,淡声道:“你很闲?”

说罢,一掸衣袖,转身走了。


甘采儿看着紧紧揪着自己裙摆,一直抹眼泪的孩子,心里不由酸软。

她蹲下身,将孩子抱在怀里,轻声哄道:“嗯,仙女姐姐知道,你有爹娘,你是好孩子。对了,你叫什么名字?你的嬷嬷和婢女呢?”

“我叫杜恪,爹爹娘亲叫我恪儿。罗嬷嬷和喜鹊姐姐让母亲叫走了。”杜恪细声细气道。

“那恪儿还记得自己院子吗?仙女姐姐送你回去,可好?”

“恪儿记得的。”杜恪乖巧点头。

甘采儿抱起杜恪,跟着他的指引,在杜府里七歪八拐的走着。不知是出何原因,杜恪指的路都是僻静无人的小径。

是他生性怯弱习惯性避人,还是他不被允许出现在人前?

甘采儿看着怀里的孩子,很安静,不吵不闹,有超乎年纪的听话和懂事。她不禁有些心疼。

走了大约两炷香时间,她们走到一处小院子前。院子很偏僻,似乎是在府中某一角落处,院门前几乎无大路,只一条小径。小径两旁都是杂草,但院子里却收拾得十分干净,布置也井井有条,甚至称得上精巧。

院门口上方有一块匾额,上书三个字:听竹院。

甘采儿皱眉,觉得奇怪。

若说院子的主人倍受宠爱,不至于被安置得如此偏僻。可若不受宠,院子就不该如此精美,一看就是费心思布置的。

而且,杜恪一身上下的穿戴,无一不精致,并不比欺负他的那几个孩子差。

杜恪一见到院子,就从甘采儿怀中挣扎着下地,然后“哇”地一声,大哭着跑进院子。

“哎,哎,这孩子怎么又哭了?”小红瞪着眼,手指着杜恪的小短腿道,“这不会让人以为是我们欺负的他吧?”

“小孩子都是这样,受了委屈在外憋着,一见到娘自然是要哭的。”甘采儿摇着头笑笑。

“我们也走吧。再不走,就真被人误会欺负小孩子了。”

说罢,甘采儿转身就走。

高门大院是非多,甘采儿不欲牵扯过深。在前世,她见识过后宅里太多阴私和腌臜手段,现在只要一回想,都还心有余悸。

将孩子平安送到就好。

甘采儿带着小红顺着小路往外走。走了一会儿,小红觉出不对。

“咦,小姐,你怎么一直在往府外走呀?”

她们不是来参加赏荷宴,长见识的吗?可按小姐这走法,她们再走下去,就该出杜府了。

“不快点离开,是要等着被人抓包吗?”

小红这才恍然,刚才被打的孩子指不定找谁告状去了。若被人抓住......小红抖了抖,估计不死也得脱层皮。她家小姐打的可是杜府的小公子!

“小姐,那我们快走,快走!”想明白缘由,小红拉起甘采儿脚步飞快。

主仆二人正急匆匆往外走着,忽听到身后有纷乱的脚步声,似有人在小跑追赶。

甘采儿与小红对视一眼,眼里都是一惊。

不会吧?这么快就找到她们了?

甘采儿拎起裙䙓正待发足狂奔,就听到身后的人扬声喊道:

“夫人请留步,我家姨娘有请。”

一听到“姨娘”二字,甘采儿脚下步子一缓,转头看过去。

只见来者是一位中年嬷嬷,正气喘吁吁地,小跑着往她们这处来。

“哎呀,奴婢可算追到夫人了。”嬷嬷捂着胸口直喘气。

而后,她向甘采儿行礼道:“夫人出手相助九公子,我家姨娘心怀感激,想邀夫人一叙,略表谢意。”

甘采儿松了口气。只要不是来找麻烦的就好。至于感谢,那还是算了。

她略微欠身回礼,笑道:“嬷嬷言重了。不过是孩子们玩闹过头,我帮着小公子回院子而已。还请嬷嬷转告姨娘,举手之劳,当不得感谢两字。”

见甘采儿拒绝,嬷嬷有些意外。她不着痕迹打量起甘采儿,见对方虽梳着妇人髻,但面容却极年轻,仍有少女的意气。

她不由温和地笑了:“夫人还是随奴婢去吧。五公子是府中嫡子,自幼聪慧过人,博文强记,总被先生夸能过目不忘呐。”

小红一头雾水看向嬷嬷,他家五公子怎么样,关她们什么事?

甘采儿却是一激灵,她听懂了嬷嬷的弦外之音。她打的那个孩子,不仅身份贵重,而且记性还好!

若她们想悄无声息溜出府去,怕是不容易。

“如此这样,那只好打扰姨娘了。”

于是,甘采儿又回到之前的院子。这一次她见到了听竹院的主人:赵姨娘。

赵姨娘面容不再年轻,但仍是难得一见的美人。她眉眼间似有风情万种,只略微一抬眸,就不自觉勾出一抹妩媚来。一头浓密的秀发,随意挽起,几缕发丝散落,凭添几分慵懒无力。

美是真美,只是过于妖娆轻浮,显得不够端庄,难登大雅之堂。

杜恪此时早已收拾妥当,正安静在坐在赵姨娘身边玩九连环。

“今日恪儿被欺负,有幸得夫人出手。身为姨娘,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,只这块玉佩还算难得,便赠予夫人。若日后夫人用得着我的地方,可拿这玉佩来寻我。”

甘采儿吓得连连摆手:“姨娘不必如此,举手之劳而已。”

她哪里敢要赵娇儿的东西!

之前不过是一时冲动,没忍住脾气动了手,结果就让自己差点走不出杜府。现在她如果收了赵姨娘的东西,岂不是真真要卷入杜府后宅内斗了?

只她一人还好说,但就怕给兰亭舟招来祸事。经历过前世,甘采儿深刻知道后宅与前堂是息息相关的。

赵姨娘却将玉佩硬塞到甘采儿手中,道:“我赵娇儿旁的本事没有,但给老爷吹吹枕边风,还是成的。”

话都说到这份上,甘采儿只得接下。

“黄嬷嬷,去把衣服拿出来。”赵姨娘道。

“已经拿来了。”黄嬷嬷笑着应道。

甘采儿凝目一看,黄嬷嬷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捧着两套衣裙。

赵姨娘道:“五公子被宠坏了,受不得半点气,还十分记仇。以前,府中有下人不小心冲撞到他,直接就被打死,丢出府去了。”

“如今他被夫人教训一番,必不会善罢甘休,指不定现在正满园子找夫人呢。”

“我让嬷嬷替你二人重新装扮一番,免得他找你们麻烦。”

甘采儿一想,这倒是个好法子,便点头应下。

黄嬷嬷手巧,不出一炷香功夫,便将甘采儿主仆二人改扮完毕。

甘采儿从一身水红织绵素裙换成鹅黄色金丝薄纱裙,发髻也改成时下最流行的双蟠髻,再配繁复的珠钗和彩带,显得格外活泼艳丽,夺人眼目,与她之前低调素静的模样大相径庭。

甘采儿照着铜镜,连她都快认不出自己来,不禁叹服黄嬷嬷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再造功力。

小红也与之前判若两人。

变装完成后,甘采儿辞别赵姨娘,带着小红出了听竹院。主仆二人,仍是沿着小路往府外走。

快到侧门出口时,甘采儿看到有三四名婢女手持荷花,给提前离开的夫人小姐们一人送上几朵,说是杜夫人给大家的一点心意。

众人不禁纷纷夸赞杜夫人大方体贴,细致有心。

可甘采儿注意到,但凡身穿红色衣裙的女子,总要被婢女们拉住多问几句,旁敲侧击地打听她们是哪家的女眷,家住何处,可玩得尽兴,甚至连荷花都要多给两朵。

甘采儿停下脚步,然后转身,又往杜府里走去。

“小姐,你不是说要出府吗?”小红一头雾水。

“我改主意了,还是等宴会散场时,随大家一起走吧。”


甘茂国和魏玉兰就是死在这场大水里。

后来有人举报,说甘家卖给官府用来修堤固坝用的竹条全都是陈竹,烂竹,达不到要求。经查实后,甘家被罚没了家产,甘宝源也锒铛入狱。

甘采儿后来常想,如果甘家能早些离开清水镇,是不是就能避开那场水患?是不是也不用参与到修堤坝的工程里?

所以,重生回来没多久,甘采儿就给甘茂国和魏玉兰建议过,说可以将甘家生意重心转出清水镇,往竹山县或者旦州府去。

只可惜,两人对此都不上心。

甘茂国从来就没什么雄心壮志,他觉得守着清水镇,踏踏实实把生意做好,衣食无忧,做一方富家翁,便是很好了。

甘采儿说得多了,他就吹胡子瞪眼,对她生气,你为了夫婿竟是要鞭策你爹上进?

甘采儿无语,只好住口。

至于魏玉兰,她前半生见惯了纸醉金迷,穷奢极侈的生活,后半生只想安稳地度余生。对于再扩展什么生意版图,她是一丁点兴趣都无。

见爹娘都说不通,甘采儿只好筹划着自己上。

可她脾气倔,性子直,心里存不住事儿,人又冲动,实在不是经商的料。

前次她说想赚钱时,魏玉兰给她的建议就是入股。找一两家有前途的商铺,拿钱去入股,然后等着分红,虽然赚得少些,但也是不错的生钱途径。

最后,在魏玉兰给她列出的一大堆的铺子中,她挑了一家开在旦州府的绣庄,霓裳阁。

魏玉兰十分诧异:“你竟选绣庄?”

要知道甘采儿从小到大完全不碰针线,她最不爱做的,就是女红。

甘采儿挽着魏玉兰胳膊笑:“绣庄多好呀,好看的料子,好看的绣样,都能先旁人一步,第一时间挑选!”

原来这样,魏玉兰一笑。这倒是甘采儿的风格,但凡好的东西,都要抢先一头。

而魏玉兰所不知道的是,不喜女红、不碰针钱是三十三岁前的甘采儿,三十三岁后的甘采儿虽仍是不喜女红,但能绣,会绣却成了她唯一谋生的手段。

兰母谢琼芝会得一手好绣功,她的双面异绣,号称京都一绝,求之人甚多。

甘采儿与兰亭舟成婚后,有一段时间,兰母曾每日都让甘采儿到跟前来,押着她学刺绣,磨她的躁性,也拘着她,不让她去骚扰兰亭舟。

初时,甘采儿一心想讨好兰母,也曾尽心学过一段时间。

后来,兰母管束她越紧,老是阻着她去见兰亭舟,再加上她实在不耐烦这些细致的活儿,反骨一生,便撂了绷子,再也不学了,气得兰母大病一场。

也就是这不到半年的苦练,让她有了一技之长,在生命最后的两年中,能赚些钱糊口。

刺绣,是前世甘采儿唯一会的技能。

绣庄,便是她今世选择开启新生的起点。

自从知道兰亭舟要换书院后,兰母就催着他二人早日去旦州府。

兰亭舟想着要去拜访的人,甘采儿惦记要去看绣庄。

于是,二人也就早早收拾好箱笼,驾着马车,带着下人,踏上去往旦州府的路,开启新生活。

前世,兰亭舟在中举之前,就没离开过清水镇,甘采儿自然也没有在旦州府生活过。

此行将是与前世完全不同的经历,甘采儿不由既忐忑,又雀跃。

忐忑的是,前路全然未知。

雀跃的是,正是这份未知,代表前世的一切,都可以修正。


景和二十四年的冬天特别冷。

在接近年末岁尾时,京都连下了七天七夜的雪。

雪花纷纷扬扬,将整座都城都掩在冰雪之下,极目望去,天地之间一片白。

清晨,天光微亮。

城南一处偏僻的陋巷中,一扇柴门“嘎吱”作响,门从里面被人推开,走出一个妇人。

妇人看上去年岁不大,约摸三十出头,其秾丽的眉眼,还能依稀看出一丝曾经的惊艳绝色。

若有京都世家贵妇在场,便会认出这妇人就是曾被整个京都贵妇圈引为笑柄,鼎鼎大名的草包美人:甘采儿。

可眼下的甘采儿,再也称不上“美人”两字。

此时的她,脸上布满细纹,皮肤粗糙又干黄,面色黯淡,显出远超年龄的老态。

廉价的青花头巾包裹着发髻,边缘处钻出几缕头发,枯黄与苍白间杂,更显出她的破落和窘迫。

她每走几步,就要停下喘气,看上去十分病弱。她身上的衣服也很单薄,仅一层碎花夹袄,被冷风一吹,人就不住瑟瑟发抖。

尽管很冷,身体也不适,甘采儿仍顶着风雪,往外走去。

经过七日七夜的雪,京都大街小巷都覆盖着厚厚的积雪。

甘采儿每一步都走得艰难。花了两个时辰,她才从城南走到城西。

京都城“东富西贵,南贱北贫”,住在西城的不是王侯公卿,就是门阀世家,全是高门显贵。

甘采儿沿着墙根儿,一路东拐西绕,熟练地走进一处高门大院的背街后巷。

她径直走到巷底,蹲下来用脚刨了几下,便见那墙角根儿露出一个不大的狗洞来。

她从怀里掏出一小截新鲜的柏树枝,塞进狗洞中,而后轻轻摇晃起来。

不一会,墙的那头,传来一道声音。

“娘,是你吗?”声音很年轻,约摸是八九岁的小少年,还带着一丝稚气。

这一声“娘”,直叫得甘采儿肝肠寸断,瞬间红了眼眶,泪珠吧嗒、吧嗒往下滴。

“星儿,是我。”她语带哽咽。

“娘,你能不能把我接走?”小小的声音里包含着希冀。

甘采儿闻言,心如刀绞,泪掉了更凶了。

那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,她何尝想母子分离?!可她人卑言微,哪能与卫国公府对抗。

她稳了稳心神,装出尽量轻快的声音:“星儿,等你再大一些,就可以向族学申请去书院学习。到时候,我们母子就能见面了。”

“不会的!母亲不会让我出去读书的,她现在连族学都不让我去了!”

“娘,你就接我出去吧,你能带妹妹走,为什么不能把我也带走?”墙那边声音焦躁起来,隐有哭腔,还夹着十分委屈。

儿子的话,一寸寸凌迟着甘采儿的心。她何尝不知那设计坏她名声,将她逼上绝路的歹毒女人绝不会善待她的儿子。

但......

“星儿,你是卫国公府的长子,上了族谱的,娘带不走你呀~~~”

甘采儿捂着嘴,痛哭失声。

不是她不想带走儿子,而是根本不可能。

听到她哭,墙那边的声音慌张起来。

“娘,你别哭,我不走,不走了。”

“娘,我听你的话,我会认真读书!她们不让我读,我就偷偷读。等我长大了,定会为娘讨回公道!”

甘采儿一边抹着眼泪,一边从怀中掏出个荷包,使劲儿往狗洞里塞。

“府中刁奴多,这些银子你拿着。大夫人若让人难为你,你就拿钱打点一二,不要舍不得。娘别的不求,只求你们兄妹二人能平平安安。”

“娘,我省得。”

一双小手接过荷包,紧紧捏在掌中。

“大少爷,快走吧,别让人发现了。”远远传来小厮的声音。

“好了。星儿,快些回屋去。今儿天冷,仔细别冻着。”甘采儿也出声催促。

“娘,你什么时候再来?”

“正月十五,可好?到时候娘给你带糖人。”

“嗯,好。”

孟北海从地上站起来,扯了扯身上的衣袍,料子是上好的云锦嵌狐狸毛,只是太过破旧,而且显明小很多,连手腕都遮不住。

自从父亲战死,娘又被赶出卫国公府后,他在府中过得便一日不如一日。他抿了抿唇,握紧手中的荷包,转身走了。

听着墙那边脚步声渐行渐远,甘采儿才扶着墙慢慢直起身。忽地一阵眩晕,她用指甲紧紧抠住墙壁,这才没让自己摔倒在雪地里。

四年前她生女儿时难产,落下了病根。到了这两年,身子更是大不如前,虚得厉害,整日里不是咳就是喘。

甘采儿搓着冻得麻木的手,突然很想哭。她也曾是千娇百媚的女娘,也曾是人人口中羡慕的状元娘子,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?


经甘采儿这么一闹腾,兰亭舟走到哪儿,都有人指指点点。

好在赏荷宴已近尾声,不少人陆续离开。

于是,兰亭舟也向杜仲和卢昱告辞,领着甘采儿离开。

几人走到侧门出口时,甘采儿一看,果然如她所料。离开的人一多,守在出口的婢女们就忙不过来,只顾关照粉色衣裙的女子,对其它人再无暇攀谈。

甘采儿领过一只荷花,顺利出了杜府。

一路上,兰亭舟都冷着脸,甘采儿自知理亏,也不敢说话,像只鹌鹑似的,缩着头,默默跟在他身后。

待两人上了马车,甘采儿自觉地又贴着车厢壁坐好,离兰亭舟八丈远,生怕又招惹了他。

见她低眉顺目,默不吭声的模样,兰亭舟不由气笑了。

刚才又是跑,又是撞人,张牙舞爪做了半晌的妖,这会儿她倒成受气小媳妇了?

兰亭舟淡扫她一眼。

“你衣服怎的换了?”

“哦,这个呀......”

甘采儿扯着身上鹅黄色纱裙,便将自己在杜府的遭遇一一讲给兰亭舟听。她讲得很详尽,事无巨细,能想到的全都说了。

杜仲是旦州府知州,她担心今日的插曲,会对兰亭舟有什么不利影响。要知道在前世,她与兰亭舟并没参加过什么赏荷宴。

兰亭舟听完后,眉心微蹙。

圣人说“修身、齐家、治国”,“一屋不扫,何以扫天下”。家皆在国之前,见微可知著。

杜仲作为一个州郡的长官,下辖一州十二县,怎可纵容家宅后院如此不宁,毫无矩规可言?

旦州虽非重镇,也不是什么富庶之地,但近些年在杜仲的治理下,也算得境内平安祥和,百姓安居乐业。

杜仲不像是无能之辈。

兰亭舟沉了沉眉,觉得杜仲这人似有蹊跷。

他心下暗忖,趁陆青宁还在此处,可让他多留心一下杜府,以免杜家真来找麻烦时乱了方寸。

对上甘采儿有些紧张的眸子,他敛目淡声道:“你放心,杜大人是一府知州,此等小事,他不会追究的。”

听兰亭舟如此说,甘采儿心里的忐忑顿时烟消云散。

兰亭舟说没事,那就一定不会有事。

甘采儿对兰亭舟的话深信不疑。毕竟,兰亭舟是不到三十就能成为景和帝左膀右臂的人,其能力毋庸置疑。

只是,这时的甘采儿还不知道,她这挥竹一抽,提前抽开了兰亭舟的权臣之路。

正在两人说话间,马车停下。

“公子,‘客必居’到了。”墨砚在车外道。

“咦,怎么到这里来了?”甘采儿疑惑。

“夫人不是说,要给为夫买“客必来”的红油大肘子?”

兰亭舟淡淡看她。

呃,那不是她信口胡诌的嘛。甘采儿讪讪地垂下头,抠手指。

“小红,去买肘子。”兰亭舟敲车厢门吩咐道。

“哎。”小红脆声声应了,然后跳下马车,买肘子去了。

傍晚。

兰亭舟坐在福瑞客栈的上房里,拿着一把小刀,耐心而细致地,一点一点,剔着红油大肘子。然后,将剔好的肉放进甘采儿的碗碟里。

“我吃不下了。”

甘采儿按住兰亭舟的手,讨饶地看着他。

“一粥一饭,皆来之不易。不可轻易浪费。夫人还是继续吧。”

兰亭舟不为所动,仍是慢条斯理,优雅地,一小块一小块切着大肘子,而后拿着刀叉起肉,递到甘采儿嘴边。

“夫君,我错了,我真错了~~~”

甘采儿欲哭无泪,她以后再也不造谣兰亭舟爱吃大肘子了!

她虚虚握住兰亭舟的手腕,轻轻地左右摇晃着,可怜巴巴地认错。似在讨好,又似撒娇。

离开兰亭舟的时间太久,以至于甘采儿都快忘了,若她真惹恼了他,他惩诫起来从不手软。

“错哪儿?”兰亭舟淡淡瞥她。

“不该当众随口编瞎话,更不该败坏夫君名声。”

甘采儿认错的态度十分诚恳,同样也十分驾轻就熟。

兰亭舟微微叹口气,有些无奈。

他与甘采儿相识近十年,自是知道她认起错来又快、又溜、又干脆,向来认错比犯错更快。

她天生一张蜜糖嘴,惯会骗他,哄他。

罢了,以后自己多费心看着她些,不让她犯下大错便是。

“真不再吃了?”兰亭舟缓了语气。

‘客必居’的红油大肘子远近闻名,虽油腻,却也是难得的美味。

甘采儿猛地点头,再好吃的美味,也架不住连塞两大碗呀。

为表示自己真再也吃不下,她还拍了拍自己浑圆鼓胀的肚子。白皙的肚腩被她拍得“砰砰”作响。

兰亭舟眼神一暗。

下一刻,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覆盖上甘采儿的腹部,微凉的指腹贴上她温热的肌肤,缓缓揉捏着。

夏日的纱裙很薄,修长的手指很轻易就钻进小衫。

甘采儿一激灵,浑身一僵,双眼微瞠,傻了般地瞪着兰亭舟。

“囡囡,今日十五。”兰亭舟垂眸看她,目光幽深。

说罢,他指尖微微向上一挑,破开了她的衣襟,露出一大片滑腻白皙的肌肤,在烛火摇曳下,皎皎如白玉,散发出柔和而诱人的光晕。

“轰”地一声,甘采儿的脑子像炸开了花,她顿时慌乱起来!

前世加今生,两世时光加在一起,兰亭舟有且仅有在一种情况下会叫她“囡囡”。

不待甘采儿推矩,兰亭舟长臂一展,打横抱起她,走入里间,将她放置在床榻之上,抬手一挥,床幔缓缓垂下。

......

在床笫之间,兰亭舟与平日的清冷矜持大不相同。他温柔且勇猛,细腻又强悍,像这世上最好的情郎。

前世,甘采儿就沉溺于其中不能自拔,从而生出错觉,仿若自己就是他最深爱的女子。

可到很后来,她才明白,这不过是他尽为人夫的义务而已,无关情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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